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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镇魂碑下雨,下得邪性。豆大的雨点不是落下来的,是砸下来的,带着一股子要把黄土坡彻底夯进地底的狠劲儿,砸得人皮肉生疼。天像是被捅漏了,乌沉沉的,浓得化不开,连本该是下午的天光也被吞噬得一丝不剩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气,混着腐烂草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、铁锈似的甜味,沉甸甸地压在胸口,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湿透的棉絮。王家祖坟前那盏孤零零的汽灯,在狂暴的雨帘中奋力挣扎,昏黄的光晕被撕扯得支离破碎,像个垂死的醉汉,在泥泞里摇摇晃晃。灯光勉强勾勒出几个模糊的人影,穿着湿透的蓑衣或裹着脏污的塑料布,正围着刚挖开不久的坟坑,挥动铁锹和镐头,动作僵硬得像一群被雨水泡发了的木偶。“吭哧…吭哧…”铁器撞击着湿土和棺木朽烂的碎片,发出沉闷而吃力的声响,几乎被震耳欲聋的雨声彻底淹没。“操他娘的…这鬼天气!”一个粗嘎的嗓音在雨幕中断断续续地传来,是工头老马。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,眼睛被雨水打得几乎睁不开,只能眯缝着,朝着坑边一个同样湿透、裹着件破旧军大衣的人影吼道:“陈三水!你狗日的看清楚没?这破碑到底碍不碍事?再挖下去,老王家的祖宗棺材板怕是要给老子泡散了!”我,陈三水,就站在那圈摇摇欲坠的汽灯光晕边缘,没披蓑衣,任凭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淌进脖颈,激得人一哆嗦。眼睛死死盯着坟坑一角。那里,在浑浊泥水和朽木残片中,一块黑黢黢的石头斜插着,露出地面一尺来高。借着汽灯那点苟延残喘的光,能勉强看清石头表面布满诡异的凹槽和扭曲的刻痕,像是某种非人的文字,又像被痛苦灼烧过的烙印,透着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和邪性。这东西,我认得。爷爷那本被翻得卷了边、浸透了油污汗渍的手抄残卷上,画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样。它有个名字,叫“镇魂碑”。不是什么正经路数的风水器物,更像是古代方士用来封禁某种“东西”的厌胜之物。镇魂碑下,要么是凶煞冲天的极恶之穴,要么……就是藏着大墓。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护佑一个寻常富户的祖坟安宁。“别动那碑!”我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钝刀,硬生生切开了风雨的喧嚣,清晰地传到坑里,“绕着点挖!那是镇魂碑,动了要出大事!”“镇魂碑?啥玩意儿?”老马嗤笑一声,雨水顺着他花白的胡子往下淌,“陈三水,你小子别整天神神叨叨的,不就是块刻了花的破石头吗?碍着迁坟了就得搬开!王老财主家等着下新棺呢!再加把劲,把它给我撬出来!”“老马!”我心头火起,声音拔高了几分,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,“听我的!绕着挖!出了事,你担不起!”也许是语气里的凝重压过了风雨,坑里几个原本要朝黑石下铲的工人动作迟疑了一下。老马梗着脖子还想骂,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的工人老蔫儿扯了扯他湿透的袖子,低声道:“马头儿…三水家祖上是干啥的你忘了?宁可信其有……”老马喘着粗气,狠狠啐了一口混着泥浆的唾沫,最终还是烦躁地挥挥手:“行行行!绕着绕着!真他妈晦气!都给我小心点,别碰着那鬼东西!”工人们再次挥动工具,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块冰冷的黑石,在它周围挖掘。泥土被不断铲起、甩开,坑越挖越深,浑浊的泥水汇聚在坑底,像一锅翻滚的、污秽的浓汤。空气里的土腥味越发浓重,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甜腥味也似乎清晰了一点点,沉甸甸地坠在鼻端。突然!“啊——!!!”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炸开,瞬间盖过了所有的风雨声和挖掘声!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钎捅穿了喉咙。坑底一个年轻工人,叫栓子的,像被毒蛇咬了一口,猛地向后弹跳起来,手里的铁锹“哐当”一声掉进泥水里。他脸色煞白,嘴唇哆嗦着,指着自己刚才挖的地方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倒气声,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,充满了极致的恐惧。“手…手!手啊!”他语无伦次地尖叫着,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。坑边的人全都惊住了,纷纷探头往下看。昏黄的汽灯光,颤巍巍地投射过去。只见栓子刚才挖掘的位置,浑浊的泥水被搅动着。在几块朽木碎片和湿漉漉的黄土中间,赫然露出了五根东西!惨白,扭曲,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红色的污泥,凝固着深褐色的、早已干涸的血迹——那是五根人的手指!齐根断掉的!断裂处的骨头茬子在泥水和微弱光线下,白森森地刺眼!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,那五根断指,竟像刚被硬生生从某个活人手上掰下来不久,皮肤还带着一种诡异的、仿佛还有弹性的灰白色泽,指甲盖下甚至能看到暗紫色的淤血!活人的指甲!一股冰冷的寒气,瞬间从我的尾椎骨沿着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,头皮猛地一炸!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“呕……”坑边有人忍不住干呕起来。“妈呀!死人手!”老马也吓傻了,声音都变了调,腿一软,差点栽进坑里。死寂。只有更猛烈的雨声噼啪砸落,像是无数细密的鼓点,敲打在每个人濒临崩溃的神经上。坑底那五根惨白扭曲、带着新鲜血迹的断指,在浑浊泥水和朽木碎片间,无声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。汽灯的光晕被风雨撕扯得更加破碎,在断指上投下跳跃扭曲的阴影,仿佛它们随时会动起来。恐惧像冰冷的毒蛇,缠绕着每个人的脖颈。工人们僵在原地,脸色煞白如纸,握着工具的手抖得不成样子。老马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,像是被扼住了喉咙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2 借命邪阵“都别动!”我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一次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冷静,像绷紧的钢丝,在死寂的风雨声中异常清晰,“所有人,立刻上来!快!”命令如同解开了定身咒。坑里的工人如梦初醒,连滚带爬地往上窜,手脚并用地逃离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泥坑。泥水被搅动得更浑,但那五根断指,依旧刺眼地躺在那里,像五根插在活人坟头的惨白蜡烛。我深吸一口气,那股混合着土腥和铁锈甜腥的气味直冲肺腑,胃里又是一阵翻搅。强压下不适,我蹲下身,目光死死锁住那块斜插在坟坑边缘的镇魂碑。雨水冲刷着它乌黑的表面,那些扭曲的刻痕仿佛活了过来,在昏暗光线下蠕动着。爷爷残卷上那些褪色的朱砂批注和狰狞的图示碎片般在脑海中闪过——“镇凶煞,封阴脉,厌胜之物,下必有异”。这底下,绝不只是王家几口薄棺那么简单!“三…三水哥,这…这到底咋回事啊?”栓子瘫坐在泥地里,牙齿咯咯打架,惊魂未定地看着我,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我没理他,也顾不上周围那些惊惧、怀疑、求助的目光。手伸进怀里,摸索着,掏出一个用油布裹了好几层的小包。手指因为冰冷和紧张有些不听使唤,费了点劲才剥开湿漉漉的油布,露出里面三枚古旧的铜钱。钱体乌黑油亮,边缘磨损得厉害,正面是模糊的“XX通宝”字样(根据设定需要填写具体朝代,如“万历”、“嘉靖”),透着一股子被无数人摩挲过的沉甸甸的岁月气息和难以言喻的阴冷。这是爷爷压箱底的老物件,据说是真正的“问路钱”。我捏着三枚冰冷的铜钱,走到镇魂碑旁,避开那令人作呕的断指位置。泥泞的地面湿滑不堪。我凝神静气,努力排除风雨和周围压抑恐惧的干扰,将全部意念沉入手中的铜钱,感受着它们细微的震动和那种若有若无的“气”。“一占方位!”我低喝一声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。手腕一抖,三枚铜钱带着清脆的撞击声脱手飞出,旋转着落向镇魂碑正前方的泥地。叮…叮…当…两枚铜钱在泥水中弹跳了一下,静止不动,都是阴面(字)朝上。另一枚却滴溜溜滚了几圈,最后竟诡异地竖立着,卡在一块小石头上,微微颤动!竖钱!问路钱最忌竖钱!大凶之兆!方位不明,前路断绝!我的心猛地一沉。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又冷了几度,连瓢泼大雨带来的寒意都变得刺骨起来。工人们发出一片压抑的抽气声,恐惧像墨汁滴入清水,迅速弥漫开来。“二…二探吉凶!”我咬了咬牙,声音有些发紧。再次凝神,将铜钱捡起擦净。这一次,我灌注了更多的心神,铜钱在掌心似乎微微发热。手腕再次发力,铜钱旋转着飞向镇魂碑的右侧。叮当…叮当…这一次,三枚铜钱稳稳落在泥水中,排成一个极其尖锐的锐角三角形!三枚全是阴面朝上!纯阴三角!死局!大凶!绝无生路!“嘶——”老蔫儿倒吸一口凉气,身体晃了晃,差点栽倒。老马的脸已经白得像刷了层石灰。坑边弥漫开一股绝望的气息。冷汗混合着雨水,顺着我的鬓角流下,冰凉刺骨。但我没有停。还有最后一占!爷爷说过,三占问尽,方知天命!我攥紧铜钱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将全部的精神、意志,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赌性,都压在了这最后一掷上。目标,镇魂碑正下方!“三问生死!开!”我几乎是吼了出来,用尽全力将铜钱掷向黑石根部!叮叮叮…三枚铜钱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刺耳。它们没有散开,而是紧紧地、诡异地贴在一起,呈一个扭曲的“品”字形。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,其中两枚是阴面朝上,而正中间那枚,竟然又是竖立着的!像一根冰冷的钉子,钉在另外两枚铜钱之间!品字竖钱!中间立钉!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,血液像是冻成了冰渣子,四肢百骸一片冰凉。爷爷残卷里那用朱砂写就、力透纸背的四个血淋淋的大字,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开——借命邪阵!“借…借命…”我喃喃出声,声音干涩嘶哑,仿佛不是自己的。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比这冰冷的暴雨更甚百倍!这镇魂碑下,镇的根本不是什么大墓,而是一个以无数活人生魂为祭品、强夺阳寿的恐怖邪阵!那五根带血的断指,恐怕只是冰山一角,是这邪阵最近一次“进食”后残留的残渣!“跑!快跑啊!”老马终于崩溃了,发出杀猪般的嚎叫,连滚带爬地就要往坡下冲。“都别动!”我猛地转身,厉声喝止,眼神凌厉如刀,“乱动死得更快!这地方的气已经被惊了!聚在一起,慢慢退!谁落单谁死!”我的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,瞬间定住了几个想要四散奔逃的工人。他们惊恐地看着我,又看看那深不见底、仿佛随时会伸出鬼手的坟坑,进退两难,挤作一团瑟瑟发抖。“三水!这…这他娘的到底…”老马瘫在泥地里,嘴唇哆嗦着,话都说不利索了。“借命邪阵。”我吐出这四个字,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,“下面埋的不是祖宗,是吃人的恶鬼!刚才那手指头,就是被它‘吃’剩下的!”我指了指那五根惨白的断指,胃里又是一阵翻腾。“那…那咋办啊?咱…咱报警?”栓子带着哭腔问。“报警?”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,“等警察来了,给咱们收尸?这玩意儿沾上了,就不是寻常路子能解决的。” 我的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的坟坑,扫过那块沉默却散发着无穷恶意的镇魂碑,最后落在自己沾满泥水的手上。一个念头,一个被铜钱凶兆和“借命邪阵”四个字暂时压下的念头,如同跗骨之蛆,猛地钻了出来,带着尖锐的刺痛。爷爷!我颤抖着手,再次伸进怀里,这一次,不是摸铜钱。在湿透的夹层深处,指尖触到一个坚硬、冰冷的小物件。我把它掏了出来。那是一枚摸金符。材质非金非玉,入手沉重冰凉,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。它被打磨成穿山利爪的形状,线条古朴刚硬,爪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暗沉的、洗刷不掉的污渍。符身遍布细密的划痕,诉说着它经历过的无数凶险地穴。在爪根处,一道深刻的裂痕几乎将它断成两截,又被某种坚韧的金属丝巧妙地重新箍紧。3 陶俑地狱这枚符,是爷爷陈老狗压箱底的命根子,是他作为“北派穿山甲”最后的信物。七年前,他最后一次出门“干活”,说是去探一个“油斗”,临行前把这符郑重地挂在了我的脖子上,咧着一口黄牙,带着他惯有的那种混不吝的笑:“三水啊,爷爷这次去掏个大的!成了,咱爷俩后半辈子躺金山上吃香喝辣!不成…嘿,这符留给你,当个念想!记住喽,咱陈家祖传的手艺,活要见人,死…也得把吃饭的家伙什儿带回来!”他走了。从此再没回来。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只留下这枚带着裂痕的摸金符,和他那句如同诅咒般的叮嘱。七年来,我像条野狗一样在道上打混,接些迁坟、看风水的零活糊口,暗中却从未放弃寻找他的踪迹。我翻烂了他留下的残卷笔记,拜访过所有可能知道点风声的、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瓢把子,甚至偷偷潜入过几处他可能去过的凶穴。每一次,都带着这枚冰冷的符,像是带着他最后的气息。直到三天前,一个几乎被遗忘的、在山西倒腾冥器的老掮客托人给我捎来一个模糊的口信,说七年前有人在黄河故道一带,见过一枚裂开的穿山甲爪子符…而王家要迁的祖坟,就在这黄河故道边上!这就是为什么,我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!不是为钱,不是为王家那点可怜的迁坟费,就是为了这最后的一丝线索!爷爷消失前最后佩戴的摸金符,很可能就在这镇魂碑下,在这吃人的借命邪阵里!我死死攥紧那枚冰冷的摸金符,裂痕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。那股熟悉的、混合着土腥和铁锈的甜腥味,此刻仿佛带着爷爷身上特有的、劣质烟草和汗渍的味道,直冲鼻腔。是巧合?还是冥冥中的指引?爷爷的失踪,难道和这邪阵有关?他…他是不是也陷在了这里?变成了那祭坛上的一缕冤魂?或者…更糟?恐惧,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,但另一种更炽热、更不顾一切的东西,却在恐惧的冰层下疯狂燃烧——那是血脉的牵引,是必须找到答案的执念!哪怕下面是刀山火海,是万劫不复的深渊!“三水!你说话啊!到底咋整!”老马的嚎叫带着哭腔,把我从翻涌的思绪中拽回现实。我猛地抬起头,雨水顺着脸颊流下,眼神却锐利得像出鞘的刀,扫过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。“想活命的,听好了!”我的声音斩钉截铁,压过了风雨,“这邪阵的气口就在这碑下!现在气被惊动,已经开始‘活’了!乱跑,就是给它送菜!不想变成那坑里的断指头,就给我守在这里!等我下去!”“下…下去?”老蔫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“三水!你疯了!铜钱都说了那是死路!借命邪阵啊!下去还能有活路?”“是啊三水哥!不能下去啊!”栓子也哭喊起来,“咱…咱想法子跑吧!离这鬼地方远远的!”“跑?”我冷笑一声,扬了扬手中的摸金符,冰凉的符身在昏黄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,“我爷爷七年前可能就折在这下面!他最后戴着的就是这个!你们可以跑,我陈三水,今天就算是爬,也得爬下去看个明白!是生是死,我认了!”我环视他们,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:“守好这盏灯!灯在,我或许还能找到回来的路!灯灭…”我顿了顿,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,“你们就赶紧跑,跑得越远越好,这辈子都别再回这黄河滩!”不再理会他们惊骇欲绝的表情和试图劝阻的呼喊,我转身走向坟坑边缘。深吸一口气,那浓重的土腥甜味直灌肺腑。我掏出随身带的半瓶劣质烈酒,狠狠灌了一大口,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滚过喉咙,勉强驱散了一丝侵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。“爷,”我对着黑暗的坑底,低声说,更像是对自己说,“孙子…来了。”话音未落,我纵身一跃,跳进了那散发着断指血腥和浓重邪气的坟坑深处。冰冷的泥水瞬间没过了膝盖,刺骨的寒意顺着腿骨向上蔓延。上面传来几声短促的惊呼,随即被狂暴的雨声吞没。眼前彻底暗了下来。只有坑口那一点微弱的、摇曳的汽灯光晕,如同鬼火般悬在头顶。我踩在湿滑的朽木和冰冷的泥浆里,每一步都异常艰难。目标明确——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镇魂碑!借着上方透下的一丝微光,我摸索到冰冷的碑身。触手的感觉极其怪异,不像是寻常的石头,倒像某种冰冷的、带着细微弹性的骨质。那些扭曲的刻痕在指尖下凹凸起伏,仿佛有微弱的搏动感。我强忍着心头泛起的恶心,双手沿着碑体向下探去,一直摸到它与泥水交接的根部。果然!碑身并非直接插入土中,而是卡在一个坚硬、光滑的圆形石环内!环口不大,仅容一人勉强通过,幽深漆黑,向下延伸,一股更加浓郁、仿佛陈年血垢混合着腐烂内脏的恶臭气息,正源源不断地从洞口涌出!这就是入口!镇魂碑封住的,就是这借命邪阵的气眼!我毫不犹豫,双手扒住冰冷的石环边缘,身体一缩,头下脚上,像条泥鳅般钻进了那狭窄的通道!瞬间,绝对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恶臭彻底包裹了我。通道狭窄逼仄,仅能容一人勉强通行,石壁冰冷滑腻,覆盖着一层厚厚的、粘稠的污垢,触感令人作呕。我几乎是手脚并用,在黑暗中向下滑行,像坠入一条巨兽的食道。上方那点可怜的灯光彻底消失,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死寂。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身体摩擦石壁的窸窣声在耳边无限放大,还有那越来越浓、几乎化为实质的恶臭,疯狂地冲击着嗅觉神经。滑行了不知多久,也许只有十几秒,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脚下猛地一空!噗通!我摔进了一片冰冷刺骨的水中!水并不深,只到腰部,但那股寒气瞬间穿透了湿透的衣裤,直刺骨髓,激得我浑身一颤,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。我挣扎着站稳,抹掉脸上的污水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。黑暗。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。我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支被油布仔细包裹的手电筒。还好,没进水。用力按动开关。咔哒。一道昏黄的光柱猛地刺破黑暗,如同利剑劈开混沌。光柱所及之处,瞬间映照出令人头皮炸裂的景象!水!浑浊的、泛着诡异墨绿色的污水,在手电光下反射着粘腻的光泽,散发着浓烈的恶臭。而在这污水之中,密密麻麻地矗立着“人”!不,不是活人!是陶俑!数量多到难以计数,一直延伸到光线无法穿透的黑暗深处。它们被塑造成人的形态,大小与真人相仿,静静地站立在污水中,水线没过它们的小腿。每一尊陶俑的姿态都凝固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和痛苦之中!有的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,面部表情狰狞,嘴巴大张,似乎在无声地嘶吼;有的身体极度佝偻,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垮;有的双臂高高举起,手指痉挛地抓向头顶无尽的黑暗,充满了绝望的祈求;还有的相互纠缠、撕扯,仿佛在临死前进行了最惨烈的搏斗…它们的面部表情被塑造得极其逼真,痛苦、恐惧、怨恨、绝望…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凝固在那冰冷的陶土之上,在手电昏黄光线的映照下,形成一片无声的、令人窒息的恐怖地狱!陶俑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、暗绿色的水垢,更添几分阴森。我举着手电,光柱颤抖着扫过这片诡异的陶俑丛林,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爬。这哪里是什么陪葬俑阵?这分明是无数活人被施以残酷的“人牲”之刑后,用他们的血肉痛苦为模,浇筑出的死亡纪念碑!“借命邪阵…活人祭…”我喃喃自语,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地穴中激起轻微的回响,显得格外瘆人。爷爷残卷里关于“人牲筑俑,锁魂夺寿”的可怕记载,此刻以最直观、最恐怖的方式呈现在眼前。强忍着巨大的心理冲击和翻腾的恶心感,我深吸一口污浊腥臭的空气(这动作差点让我吐出来),强迫自己冷静观察。光柱扫过陶俑脚下浑浊的水面,扫过它们布满痛苦神情的脸孔,最后定格在陶俑阵深处。在那里,影影绰绰,似乎有一个高出水面的平台。祭坛!我咬紧牙关,迈开脚步。冰冷的污水像无数条毒蛇缠绕着双腿,每一步都异常艰难。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这片凝固的死亡丛林之中,手电光不时扫过身旁一尊尊扭曲痛苦的陶俑面孔。它们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我这个闯入者,那凝固的绝望和怨恨几乎要化为实质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我甚至能感觉到,那覆盖着滑腻水垢的陶土手臂,似乎随时会动起来,抓住我的脚踝…突然!4 血池诅咒“啪嗒!”一声极其轻微的、如同水滴滴落的声响,在我左前方很近的地方响起!在这死寂得只有水声和心跳声的空间里,清晰得如同惊雷!我浑身汗毛倒竖,手电光猛地扫过去!光束精准地打在一尊佝偻着背的陶俑脸上。那陶俑的面部扭曲变形,嘴巴大张,凝固着无声的嘶吼。就在它大张的嘴巴里,一滴浑浊的、墨绿色的液体,正从它陶土的下唇缓缓渗出,然后无声地滴落下来,砸进下方的污水中,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。滴答…又是一滴!那液体…粘稠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气,绝非普通的污水!我屏住呼吸,心脏狂跳,手电光死死锁住那陶俑的嘴。只见那墨绿色的粘液如同活物般,极其缓慢地、一滴滴地向外渗出…顺着它痛苦扭曲的嘴角淌下,在布满水垢的陶土表面留下一条蜿蜒的、令人作呕的痕迹。一股比污水恶臭更甚的、浓烈到极致的血腥气,混合着内脏腐烂的甜腻味道,猛地扑面而来!这陶俑…里面…是空的?还是…装着什么东西正在…“融化”?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!我不敢再看,猛地移开光束,加快脚步,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朝着祭坛方向冲去!身后,那“滴答…滴答…”的声音,仿佛跗骨之蛆,在死寂的地穴中不断回响,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密集…似乎不止一处!终于,脚下踩到了坚实的、高出水面的石阶。我手脚并用地爬上祭坛平台,剧烈地喘息着,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。手电光扫过平台——中央是一个凹陷的圆形石盆,盆壁刻满了密密麻麻、扭曲如蛇虫的符文,盆底残留着一层厚厚的、暗红发黑的污垢,散发出最浓烈的血腥源头。石盆前方,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石碑。碑体材质与入口的镇魂碑相似,但颜色更深沉,几乎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线。碑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阴刻文字,字迹古拙扭曲,透着一股森然邪气。我一步步走近石碑,手电光颤抖着聚焦在碑文上。文字是明代的官体字,但排列组合间充满了不祥的意味。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,艰难地辨认着:“……奉天承运…不,不对…这是…‘窃天机,夺造化,逆生死之轮…’”“……以百牲之精魄,锁于陶瓮(此处应为“俑”,但原文用了更古老或邪异的“瓮”字),筑万魂之基…引黄泉之煞,汇于…血池…”“……借命于天,续吾残躯…凡十载一祭,生生不息…”“……后世无知者,胆敢损毁阵基…必承百命之咒!身化陶瓮,魂锁此间,永世不得超脱!代吾…受万载噬魂之苦!慎之!戒之!”最后的落款,是一个扭曲的、带着浓重个人印记的符号,依稀可辨是“李万山”三个字的变体。李万山!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!明代晋商巨贾,富可敌国,传说晚年痴迷长生之术,散尽家财,最后不知所踪…原来!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窃取他人性命苟延残喘的魔鬼!这整个地穴,这无数的痛苦陶俑,这令人作呕的血池,都是他为了延续自己肮脏生命而设下的恐怖祭坛!他把整个村庄的人,都活生生地炼成了这借命邪阵的阵眼!“百命之咒…身化陶瓮…永世不得超脱…”我咀嚼着这恶毒的诅咒,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。爷爷…他当年是不是也找到了这里?他也看到了这块碑?他…他触动了诅咒?所以他才失踪了?变成了这无数陶俑中的一个?手电光下意识地扫过祭坛四周,扫过那些在污水中沉默矗立的痛苦陶俑。每一张凝固的绝望面孔,此刻都仿佛带着爷爷的影子!就在这时,光束的边缘,扫到了血池石盆内侧靠近底部的一个角落!那里,在厚厚的暗红色污垢覆盖下,似乎卡着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!我的心跳骤然停止!顾不上那恶臭的血垢和可能存在的诅咒,我几乎是扑了过去,手指颤抖着,不顾一切地抠挖着那粘稠板结的污物。指甲缝里塞满了恶心的黑红碎屑,终于——嗤!一个冰冷、坚硬、带着棱角的小物件被我抠了出来!就着手电光,我用力抹掉上面粘附的最后一点污秽。一只穿山利爪的形状!非金非玉,入手沉重冰冷!爪根处,一道深刻的裂痕,被坚韧的金属丝巧妙箍紧!爷爷的摸金符!它真的在这里!就在这祭坛的血池里!七年前,爷爷最后佩戴的东西,就卡在这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污秽之地!“爷…”我喉咙发紧,声音哽住,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!他果然来过!他真的陷在了这里!李万山!这个该被千刀万剐的魔鬼!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!什么百命之咒!什么永世不得超脱!去他妈的!“李万山!我操你祖宗!”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,双眼赤红!猛地站起身,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,狠狠刺向祭坛中央那块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黑色石碑!就是它!这就是整个借命邪阵的核心阵眼!毁了它!毁了这吃人的东西!为爷爷报仇!为这无数被炼成陶俑的冤魂报仇!我像疯了一样扑向石碑!手电筒被我随手扔在冰冷的石台上,光柱歪斜地指向黑暗的穹顶。双手在湿滑的祭坛地面疯狂摸索,指尖终于触碰到一块沉重、棱角分明的硬物——是半块脱落的、沉重的条石基座!“给老子——碎!”我爆发出全身的力气,嘶吼着,如同受伤的孤狼!双臂肌肉虬结,青筋暴起,将那沉重的条石高高举起!冰冷的石屑和污垢簌簌落下。昏黄摇曳的手电光柱下,我扭曲的身影被拉长投在后方高耸的石壁上,像一个扑向地狱的狂魔。所有的恐惧、犹豫都被那枚冰冷的摸金符和刻骨的仇恨烧成了灰烬!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:砸!砸碎它!条石带着我全身的重量和七年的恨意,撕裂污浊的空气,朝着那刻满诅咒的黑色石碑,朝着李万山邪恶的永生美梦,朝着这吃人邪阵的核心,狠狠砸落!就在条石即将触碰到碑体的千钧一发之际——异变陡生!5 命之咒“嗡——”一声低沉到极致的、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嗡鸣,毫无征兆地响起!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震荡在人的骨骼和灵魂深处!整个祭坛,不,是整个地穴,都随之剧烈地一颤!我高举条石的动作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猛地一滞!下一秒,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!那遍布祭坛四周、浸泡在污水中、数以百计千计的、凝固着痛苦姿态的人形陶俑…咔嚓…咔嚓…咔嚓嚓…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、陶土碎裂般的轻响,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黑暗空间!在手电筒歪斜的、昏黄的光柱映照下,在光与影疯狂跳跃的边缘…我看到!离我最近的那几排陶俑,它们那原本朝着各个方向凝固的头颅…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、却又无比清晰、带着陶土摩擦的“咯吱”声…齐刷刷地…转向了我!无数双空洞的、覆盖着滑腻水垢的陶土眼窝,在昏暗中,无声地锁定了高举条石的我!那景象,比任何噩梦都要恐怖百倍!仿佛整个由痛苦和死亡构筑的地狱,在这一刻同时苏醒,将所有的怨毒和诅咒,聚焦在了我这个闯入者身上!嗡鸣声还在持续,如同地狱的丧钟。陶俑头颅转动的“咯吱”声连绵不绝,如同无数虫豸在啃噬着灵魂。整个地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、充满恶意的胶质,沉重地压在我的胸口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。手电筒的光柱在剧烈震动中疯狂摇晃,将那些缓缓转动的陶土头颅映照得忽明忽灭,它们空洞的眼窝在光影交错间仿佛有了生命,流淌着无尽的怨毒。寒意不再是顺着脊椎爬,而是像无数冰针,从四面八方狠狠扎进我的骨髓!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恐怖中,一个更加冰冷、更加非人的声音,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中直接炸响!那声音干涩、沙哑,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,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恶毒:“阵…眼…不…可…毁…”“代…受…百…命…之…咒…”是那块碑!是祭坛中央那块即将被我砸碎的黑色邪碑!它在“说话”!或者说,是李万山残留在这邪阵中的恶念,借由这诅咒之碑显化了!“装神弄鬼!老子砸的就是你!”极致的恐惧反而点燃了更疯狂的怒火,我双目赤红,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,全身的力量再次灌注双臂,那沉重的条石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,再次狠狠砸下!什么诅咒,什么邪灵,都给我灰飞烟灭!条石撕裂空气,距离冰冷的碑体只有毫厘!就在这瞬间——呼!祭坛中央,那凹陷的血池石盆里,原本死寂的、暗红发黑的血垢残渣,猛地腾起一股浓稠如墨的黑色雾气!雾气翻滚着,带着刺鼻的腥臭,瞬间弥漫开来,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我的手臂!一股难以抗拒的、阴冷到极致的巨力猛地从黑雾中传来,狠狠撞在我的手腕上!“呃啊!”剧痛袭来,手臂瞬间酸麻!沉重的条石再也握持不住,脱手飞出!哐当——轰隆!条石砸在祭坛边缘坚硬的石地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,火星四溅!碎石飞崩!巨大的反震力让我踉跄着后退好几步,才勉强站稳。手臂如同被冻僵又狠狠敲打过,剧痛伴随着刺骨的阴寒直透骨髓。那黑雾一击得手,并未消散,反而如同活物般蠕动着,萦绕在血池上方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。“桀桀桀…”那干涩沙哑、非人的声音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,充满了怨毒和一丝…嘲弄?“蝼蚁…安敢…逆天…”我捂着手臂,剧烈地喘息,冷汗浸透了后背。祭坛四周,那无数陶俑转动的头颅似乎已经完成,所有空洞的眼窝都精准地“注视”着我,死寂中蕴含着滔天的恶意。手电筒的光柱歪斜地照射着血池,也照亮了黑雾边缘。就在黑雾翻滚的间隙,血池石盆靠近内侧的底部,一个之前被污垢完全掩盖的轮廓,在手电光下隐约显现出来!那不是污垢的堆积!那是一个人形的隆起!我的心猛地一抽!难道…“点亮…它…”那沙哑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,再次在脑海中响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命令感,目标直指血池中那隐约的人形隆起。一股无形的、冰冷的力量攫住了我的意志,驱赶着恐惧和愤怒,只剩下一种诡异的、近乎本能的服从冲动。我的手,不受控制地伸向腰间——那里别着一支备用的、裹着厚厚油布的防水火折子。点燃…点亮它…点亮血池里的东西…这个念头如同魔咒般疯狂滋生。不!不能点!清醒点!我拼命在心底嘶吼,试图对抗那侵入脑海的邪念。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操控,僵硬地拔出了火折子。手指颤抖着,摩擦着引火磷片。嗤啦!一簇微弱的火苗跳跃起来,在浓重的黑暗和翻滚的黑雾中,显得如此渺小,却又如此刺眼。就在火光亮起的刹那!血池石盆里,那被黑雾半掩的人形隆起物,突然动了一下!极其轻微,但绝对清晰!覆盖在上面的厚厚污垢簌簌滑落,露出下面包裹着的东西——那似乎不是陶土,而是一种灰败的、布满褶皱的…皮?像被水浸泡了千年的皮革,紧紧包裹着一个人形的轮廓!更恐怖的是,在那“皮革”包裹的、应该是头部的位置…一双眼睛,猛地睁开了!没有瞳孔!只有一片浑浊的、死气沉沉的灰白色!像蒙着厚厚翳病的死鱼眼!在手电筒摇晃的光柱和我手中火折子微弱火光的共同映照下,这双灰白的眼睛,正死死地、怨毒地、穿透翻滚的黑雾,精准无比地…锁定在我的脸上!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。火折子微弱摇曳的光,手电筒歪斜昏黄的光柱,交织在祭坛中央,如同舞台追光,死死钉在那双从污垢中睁开的灰白眼睛上。浑浊,死寂,没有任何属于活物的神采,却翻滚着比最深的寒潭还要冰冷、还要怨毒的恶意。它穿透了血池上方翻滚的、带着浓烈血腥和腐烂内脏气味的黑雾,像两根淬了寒冰的毒针,狠狠扎进我的瞳孔。嗡鸣声,陶俑转动的“咯吱”声,脑海中那沙哑的诅咒低语…所有的声音都在那双灰白眼睛睁开的瞬间消失了。死寂,绝对的死寂,如同粘稠的墨汁灌满了整个地穴,沉重得让人心脏都停止了跳动。6 深渊觉醒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恐惧?不,那已经超越了恐惧的范畴。那是一种直面深渊、直面终极恶意的灵魂震颤。高举的、握着火折子的手僵在半空,冰冷的寒意从被那双眼睛注视的地方开始蔓延,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。“嗬…嗬…”一声极其微弱、仿佛破风箱漏气般的嘶哑喘息,毫无征兆地从血池里那个人形包裹物中传出!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,带着一种非人的痛苦和…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感。随着这声喘息,那双灰白的眼睛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!它…它在看!它在“看”我手中跳动的火苗!“点亮…归位…”脑海中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一次,不再是单纯的命令,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、贪婪的催促!缠绕在我手臂上的那股阴冷力量骤然加强,如同冰冷的铁箍,强硬地拖拽着我的手臂,要将那火折子按向血池中那诡异的人形包裹物!不!绝不能让它碰到!爷爷的摸金符在怀里冰冷地贴着皮肤,像一块烙铁,瞬间灼痛了我几乎被冻结的神经!不能点!点了就完了!这东西一旦被“点亮”,天知道会发生什么!是释放出李万山那个老魔?还是完成这邪阵最后一步,让这“百命之咒”彻底应验?“滚开!”求生的本能和对爷爷遗物的执念爆发出最后的力量!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,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!噗!手中的火折子被我狠狠甩了出去!微弱的火苗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光弧,噗嗤一声,掉进了祭坛边缘浑浊的污水中,瞬间熄灭。最后一点光明消失了。只剩下手电筒歪倒在地上,光柱斜斜地指向黑暗的穹顶,照亮一片模糊的、布满水痕的石壁。整个地穴,再次陷入一种更深的、令人绝望的黑暗。只有血池上方翻滚的黑雾,似乎更加浓郁了。“吼——!!!”一声无法形容的、充满了极致暴怒和怨毒的尖啸,猛地从血池深处爆发出来!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,像是无数冤魂在同时凄厉哭嚎,又像是地狱的裂口被强行撕开!尖啸声带着实质般的冲击力,狠狠撞在我的耳膜和心脏上!噗!胸口如遭重锤,喉头一甜,一股腥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口腔!我踉跄着后退,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祭坛石壁上,眼前金星乱冒,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。与此同时,脚下冰冷坚硬的石台地面,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!不是之前那种嗡鸣带来的震颤,而是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彻底激怒,正在疯狂地翻身!咔啦啦——轰!祭坛边缘,一块巨大的石板在剧烈的震动中轰然坍塌,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!碎石裹挟着腥臭的泥水飞溅!更恐怖的是,伴随着这声尖啸和剧烈的震动,祭坛周围污水中那无数原本只是“注视”着我的陶俑…动了!不是转动头颅,而是整个身体!咔嚓!咔嚓!咔嚓!密集的陶土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!在仅有的、斜指向上的手电余光中,我看到离祭坛最近的那一圈陶俑,它们僵硬扭曲的身体表面,蛛网般的裂痕正飞速蔓延!覆盖着滑腻水垢的陶土手臂,正以一种极其僵硬、却又无比坚定的姿态,缓缓抬起!一只只陶土手掌,五指张开,覆盖着粘稠的污垢和墨绿色的诡异液体,穿透黑暗,穿透翻滚的黑雾,带着凝固了数百年的痛苦和怨毒,如同从地狱伸出的鬼爪,朝着祭坛上、背靠石壁无处可退的我,密密麻麻地抓来!冰冷!滑腻!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腥气!一只、两只、十只…数不清的陶土鬼手,瞬间抓住了我的脚踝、小腿、手臂、肩膀!那力量大得惊人,根本不是脆弱的陶土应该拥有的!像是被无数冰冷的铁钳死死箍住!刺骨的寒意和滑腻的触感瞬间穿透衣物,疯狂地侵蚀着皮肉和骨髓!“啊——!”我发出凄厉的惨叫,拼命挣扎!但那些手如同生了根,纹丝不动!反而越收越紧!骨头被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!身体被无数冰冷滑腻的手臂拉扯着,一点点拖离石壁,拖向祭坛边缘那刚刚坍塌、深不见底的黑暗豁口!腥甜的液体不断从嘴角溢出。视线开始模糊,意识在剧痛、寒冷和极致的恐惧中沉沦。手电筒的光柱在晃动中,最后一次扫过血池的方向。翻滚的黑雾中,那双灰白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。而在那双眼睛下方,那包裹着人形轮廓的灰败“皮革”似乎微微咧开了一道缝隙…像是在无声地狞笑!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绝望边缘,一个熟悉到让我灵魂战栗、却又冰冷僵硬得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声音,毫无征兆地、清晰地穿透了所有混乱的噪音,直接在我耳边响起:“三水啊…”那声音…那语调…是爷爷陈老狗!但冰冷、空洞,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!“替爷爷…守好…这座墓…”轰——!最后半截斜插在祭坛石缝里的蜡烛(我下来时点燃的),火苗猛地一跳,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,瞬间彻底熄灭!绝对的、吞噬一切的黑暗,降临了。只剩下无数冰冷滑腻的手,如同地狱的藤蔓,将我死死缠绕,拖向那深不见底的坍塌豁口。意识,在无边的冰冷和那句萦绕耳边的、来自“爷爷”的冰冷嘱托中,沉入了无尽的深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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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6-11 19:13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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